Kurone

断断续续
在努力写

[卡卡西生贺/带卡]睡美人

       卡卡西生贺文。

  全文约一万一千字左右。

  现代设定。如有不适请立刻退出。

  大中秋的就不写什么刀了,大写的HE。

  祝阅读愉快。



  卡卡西有一个秘密。  

       生活对于他来说像是一个不起眼的沙漏,每一天就像那些形状大小相同的沙粒,行进速度也有条不紊。生命的流逝因为每时每刻相似的方式,变得不再令人重视。生命的珍贵也逐渐变成灰尘一样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东西,人人努力活着,却不知道生命何处可贵。

       一如既往的起床时间,一如既往的简单衣服,一如既往的道路,一如既往的目的地,一如既往的书籍,一如既往的办公桌,一如既往的抽屉中的巧克力和糖果,一如既往的周围人的冷漠的调侃的目光。顺应一成不变的习惯,卡卡西打开抽屉看了一眼,精致的纸条,斑斓的糖果盒,还有一份深色的便当。随后又关上,右手拿起桌子上厚厚的教科书。

       通过冷清的走廊,隐隐从各个教室里传出讲课的声音,擦身而过的时候,卡卡西听到了有人情绪高涨地讲着历史变迁,赞叹人类伟大。“我们无法忘记历史,我们是历史的一部分,我们将创造历史。”卡卡西微微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打开五楼走廊尽头教室的大门。

       距离上课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而老师迟迟不来的教室里,有一种隐忍的喧闹。带着新生的热气腾腾的狂气和根深蒂固的胆怯,偌大的教室里,回音在宣告着嘈杂。卡卡西放下教科书,手指在保存完好却掩盖不住破败感的文学史封皮上摩挲了一下,抬眼看向形色各异的学生。

       “我叫旗木卡卡西,是你们今年的文学史老师。”

       卡卡西也不是没有感觉到,即使自己没有走进教室也在慢慢发酵的普通的恶意,变成年轻的言语和肆无忌惮的目光,像千万束微微刺眼的光,全部打在他身上。而这些恶意也在多年的时间里变成了他的习惯,他不眨眼睛,盯着前方。

       “这就是那个老师?”

       “对啊,听说是他教我们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这个老师怎么了?”

       “啊你是外地的不知道吧。我们这十八年前发生了一次很恶劣的事件,这个人是其中的一员......”

       “啊?罪犯?”

       “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这么多年还继续待在这里的,而且还当了老师......”

       ......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在各种各样的声音中,卡卡西听到了这样的问句。以这句话为起点,这十八年来有无数人从各式各样的途径听到了各种各样的他的过去,加之各自的渲染,目前已经有多少个版本可能这些人自己都数不清。时间过去了已经十八年,人们对他的热情却丝毫没有减退。

       “就是听说,这个人十八年前,和罪犯勾结一起解决了他的两个发小最后连罪犯都处理掉了。”

       “怎么可能?这老师现在也很年轻,十八年前他才多大啊?”

       “十八年前他十三岁啦,没什么不可能的,这个人可是出了名的天才。” 

       没什么不可能的,因为是天才。

       卡卡西放在教科书上的手无声地收紧,他微微垂下眼睛,似乎透过封面就能看到扉页上的不规则的划痕和各种颜色的笔迹。他没有打开教材,直接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什么,开始了惯例的讲课。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拿出钥匙的时候,卡卡西垂下眼睛看到门口的一朵小小的并不起眼的蓝色小花,在冰冷的公寓里显得脆弱却温暖。卡卡西将它捡起来,小心地放在手里,走进了房间。

       脱下外套,走进卧室,换好衣服,将背在包里的抽屉中出现的各种各样的“礼物”倒出来堆在客厅的一角,不拆开,等待它们的变质期到的那天再一起扔掉。洗完澡,卡卡西在窗口注视着那朵娇小的蓝色的花,晚秋的风有些急促地进入房间,几乎要将花瓣吹得破碎。卡卡西将花护在掌心中,眼前出现十八年前的人们的脸。

      噩梦就是这样说来就来的。卡卡西梦见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一闪而过的少年少女的脸,突然就打到脸上的耳光,伤口不停流血的感觉,控制不住的恐惧,少女身上大片晕染开的鲜血,少年的推搡,自己在不认识的路上拼了命地奔跑,见到人群绝望地哭喊。失去了声音的梦里,卡卡西问自己。

       “你为什么要活下来?”

       惯例地在夜深人静时惊醒,卡卡西感觉到身上密密的冷汗,起身打开窗。窗外的路灯发出冰冷的白色的光,不知道是在给谁指路。月亮慢慢变圆,和路灯的光错落地打在地上,形成一道分明的界限。卡卡西的头发被夜风吹着,噩梦带来的头痛眩晕慢慢地消退。卡卡西把目光从路灯移开,顺着向下看,蓦然发现在被灯光照耀的最光亮的那一块半圆形地面上,躺着许多细小的蓝色花朵。

       那些花朵看起来连名字都很少有人知道,但似乎都是被人小心地摘下,在这里小心地放下,像是形状有些不规则的花簇。小小的蓝色花瓣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瞬间就抚平了卡卡西被噩梦撕开的心。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一样转身回到客厅,在那一堆摞得很高的礼物堆里寻找,五颜六色的糖果盒让人眼花,卡卡西一件一件地拿开,焦急而仔细。最终他找到了,在礼物堆的中间,陷下去被糖果和巧克力淹没的崭新的深色便当盒。

       卡卡西把它拿在手里,手指在上面轻轻抚摸着,脑中拼命地思考些什么,月光将房间照得通亮。

       第二天早上,卡卡西临走时,看了看被他放在卧室书桌上的蓝色花朵。一夜过去已经有些失去水分,蓝色得更加腐败浓郁,卡卡西觉得心中稍稍有些安慰。走下楼梯的时候向昨夜路灯的方向看,那些蓝色的花朵已经不见了,消失得毫无痕迹。卡卡西垂下眼睛,却看到自己的脚下安静地躺着一朵蓝色的花。一动不动却无法忽视,宛如一位睡美人。卡卡西弯下腰,用指尖轻轻摸了一下薄薄的花瓣,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变得柔软。

       对已经不存在的人的呼唤能够得到回应吗?

       “作者相信,人人都是有罪的。根据人的罪恶的程度不同,死后不同的人会去不同的地方。”

       “老师,你觉得你有罪吗?”

       教室里突然有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但是当卡卡西抬起头看向人群时,大家的表情却是基本一致的好奇,没有人在寻找声音的来源,所有人都在用同一种目光看着他。

       ——你觉得自己有罪吗?

       “按照作者的想法,我当然有罪。不光我有,你们大家每一个人都有。”

       “那如果按照老师自己的想法呢?”

       教室里一时间噤了声。卡卡西也不想去看向说这句话的人,他面前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他们的好奇心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如何投喂也无法满足。但他还是有为人师表的准则的,他忍住心中逐渐升起的残酷。

       “我说过了,没有人没有罪。”

       回到办公室已经快中午,,卡卡西把手中厚厚的教科书扔到一边,胃里费力地绞了起来。身边的其他老师看了他一眼,又沉默地把目光收回手中的工作里。跟胃痛较真了一会,卡卡西忽然看向那个向来装满了各种东西的抽屉。伸出手拉开它,果不其然躺着一朵新鲜的柔软的蓝色小花。抽屉里除了花和最下面垫着的本子以外,什么都没有。

       卡卡西觉得惊讶,长久以来已经变成习惯的身边的默不作声的人对他的问候此刻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没有了痕迹。卡卡西悄悄看了看身边的人,所有的人脸上都是一种隐忍的不甘心,却又像有什么不得不保守的秘密。

       下午,卡卡西被校长叫了过去。校长一头白发,面容威严,家室的问题一直是谜。只知道校长是当地名门望族,而且是自己老师的大前辈,卡卡西深知自己平时一直受校长的保护才没有遇到太过分的事情,难得不迟到,准时走进了校长室。

       “卡卡西,你有没有兴趣调职?”

       “不是让你辞职,”校长似乎是看出了卡卡西的吃惊,威严的丹凤眼缓和下来,“我们的分校也差不多该开始上课了。现在很需要经验丰富的老师取提高分校的实力。不是很远,想回来探望随时可以。”

       “而且,我也有亲戚在那里,虽然不太放心那两个老家伙,但应该是能帮你稳定下来的。”

       “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吧。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别再因为以前的事让自己过得这么难。”

       校长后来的语气很温柔,但是卡卡西几乎没有听进去。他心里只有自己是否要离开这里的犹豫,这座城市十八年前就把他困在了这里,他在这十八年来就算遇到再难以忍受的事情也没想过离开。

       “我有个嚣张跋扈的亲戚要我转达你,‘明明是个小鬼就别再自以为是地做着那些自己觉得是赎罪的事情了,你没有任何错。’。” 

       “接你的人应该这两天就到了。准备一下吧。”

       卡卡西想要继续问些什么,却看见校长已经转身走向办公桌,只好微微鞠了躬,神情复杂地走出校长室。

       卡卡西回到办公室,望着自己的办公桌。教案和书本全部都被挪了位置,有的被扔在地上,整理好的资料毫无章法地落在地面,教科书的封面也被划上了痕迹。卡卡西走过去,神色平静地捡起地上的纸张和书本,把他们归拢到一起,一同放进包里,准备带回家去。想要离开的时候,卡卡西像想起什么一样拉开了抽屉,里面的纸条和字句铺天盖地地进入他的眼睛。

       每一张纸上都用黑色的记号笔用力地写下”杀人犯“,”快点滚出去“这样的字眼,卡卡西指尖发凉,拨开那些带着莫名的愤怒的白纸黑字,花朵已经破碎不堪,像是被挤压破碎的人体。

       十八年前,他和他的两个朋友,在一次郊游中成为了一个四处流窜的犯罪团伙的受害者。罪犯的本意是劫持那位少女,却没想到另外两位少年死活不肯放手,于是被将他们三人一起带去了一个远郊的据点。三位罪犯看到少年们的挣扎,不由分说地对少年们拳打脚踢。银发少年的面罩被扯下来,挨了一个凶狠的耳光。黑发的少年护在银发的少年和少女身前,也被狠狠地摔在一旁。罪犯们的目的似乎变成了娱乐,他们乐意观看少年少女们的互相保护和无能为力。他们将三人轮流扔在地上,微笑着听着另外两个人的惨叫。

       那个时候,趁着喘息的时间,黑发的少年凑到银发的少年身边,小声却坚定地说“你要逃出去,去报警”。银发少年用眼神否定,坚决不愿离开他们两个人。然而黑发少年的语气不容拒绝,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着深红的血光。

       “你最灵活,最有机会逃出去,卡卡西。”

       “你带着琳走,有多远跑多远。”

       然而少女凑过身来,看着他们二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微弱而动听。

       “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带土,我实在不放心他。

       “卡卡西,你一个人逃出去的可能性最大。我和带土为你争取时间,你逃到安全的地方以后再报警,找水门老师,那个时候再来救我们。”

  银发少年看着两位朋友的决心,终于沉默着,点了头。

  在一切开始之前,黑发少年对他说。

  “你很快就要生日了吧。你要活下去,生日快乐。”

  在少年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自己的朋友冲向了门口的男人。少年略微笨拙的但出其不意的攻击让男人摔倒在了地上,银发的少年一瞬就冲到了门口,用全身的力气撞开了门,庆幸着这几个罪犯们喜欢看他们挣扎所以没有绑住他们。另外的两个人随后冲了过来,黑发少年灵活地绊倒他们,随后立即被摁住,头撞向了一旁的墙上。银发少年奔跑着,回头看的时候正好看到无法动弹的少年身后明晃晃的刀,而少年依旧死死抱住要冲出去追他的男人的腿。

  刀落下来的时候少年奔跑的脚步慢了下来,在他眼里成像的是少年满是血的脸和震惊的表情,以及从少女胸口穿过的流着血的刀尖。银发少年停下来要往回跑,却看到原本已经面容扭曲的黑发少年转过脸对着自己声嘶力竭地喊着——

  “快跑。”

  银发少年的身体停了一秒,少年满脸是血的样子和少女脆弱的微笑像烙铁一样在他心口发疯地疼痛着。他立刻转过身,向光明的地方全力跑去。他的朋友们,用自己的生命把活下去的希望给了他,少年奔跑着,胸口快要被刀片一样掠过的风割伤,眼里终于流下了血一般的泪水。

       时间和人心会根据自己的本能将故事修正,即使是他人的经历也可以被篡改来迎合自己的口味,原本足够本人一辈子都不愿意再提起的事,在人们的口头相传中逐渐发酵变成了其他的味道,甚至变质。而人们乐在其中。

  十八年前少年为了帮助朋友能够从犯罪者手中脱身牺牲自己变成了头脑简单被算计,十八年前少女因为保护朋友放弃生命变成了被愚蠢的少女情怀所害,在朋友的帮助下唯一逃脱出来的少年变成了整场恶性事件的策划者,为了甩掉拖自己后腿的发小和缠着他不放的少女。人们甚至为了这一份能够满足他们的答案,都忘记了少年全身混着血和污垢跑回来的样子,银发已经很难再看出原来的颜色,忘记了那个拼了全力跑回来的少年看到人就大喊着“请帮我报警!救救我的朋友”,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口和脸上的血泪。或许当时看到的知道的人很多,他们只是选择了忘记,或者告诉自己那都是少年的演戏。只是那时少年看到人群,还衷心地以为自己的朋友有救了。

       那个时候,没人理会少年的哭喊,只觉得他脏,被人群自动远离。少年双腿失去力气,跪在地上,就势恳求路人帮他报警。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个人冲过纷纷避开男孩的人群,跑到他身边,那是他的同学,认出了他,不停地叫他的名字,想要唤回少年慌乱的灵魂。

       “帮我找老师。”

       身心都极度疲劳的少年最终只对着同学的脸说了这一句话就再也忍不住泪水,嗓音也开始变得极其沙哑,宛如一个壮年男子凄惨痛苦的声音。

       在水门老师终于到达少年的身边时,眼前少年的样子让他不禁心痛地流泪。平时高傲地不肯理人但是心地善良的好学生,此刻跪在地上,身上满是血垢,在同学的搀扶下流着泪,一看到他就挣扎着要过去。水门小跑到他身边,把少年瘦小的身体抱进怀里,摸着他那头已经变了样子的银发,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而少年在老师的怀中,流下的眼泪冲淡了脸上的种种痕迹,不小心流到喉咙里的就像硫酸一样腐蚀了他的声带,原本清冷的少年嗓音变得摧枯拉朽,他努力发出声音,想和老师对话。最终却只有一句——

       “带土,琳......”

       少年感觉到水门的泪水掉落在自己额角,眼睛失去焦距,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鼻腔里血的味道太过浓重,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也无法掩盖住。老师守在旁边,他醒来的时候正好在模糊的视野里看到老师对着窗户上的白色窗帘出神,眼神里是隐忍的悲恸。他艰难地眨眨眼睛,明白了一切。

       警方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失踪的少年少女,以及罪犯,三个人仿佛就这样消失了,连尸体都没有被发现。最终只能给这三个人宣判了死亡,这一事件也变成了历史。

       于是少年不再开口说话。治疗有条不紊地进行,身体上的伤也在逐渐痊愈,出院的日子逐渐到来。只是少年不再发出一丁点声音,无论是面对医生的询问,老师和师母的关心,少年始终不肯出声,只是点头摇头,瞳孔里漆黑一片。

       少年无法再次融入学校恢复正常生活,家里也没人可以照顾他,于是少年被老师带回家,和刚刚怀孕的师母待在一起。水门并不勉强他,给他办了休学申请,让他和性格开朗热心的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在一起相处,希望时间带来的新的生命能够让他慢慢从那件事里走出来。少年沉默而乖巧,在老师不在的时候帮忙照顾师母,也会时不时看看老师的教科书,指指不懂的内容,专心致志地听老师的解释。除了不会说话,少年看起来和其他聪明懂事的孩子并没有分别。而水门看到的,是少年缺失了顽皮和意气的眼睛,瞳孔漆黑着,即使是看着人也显得十分无神。

       终于,在一年后,老师的孩子出生。少年和老师一起等在产房外,少年看着焦急的老师,沉默地扯了扯老师的手。后来听说孩子出生了,少年和老师一起冲进产房里看师母,陪了一晚上。第二天三个人一起见到了小鸣人,名字是老师的老师取的,和师母的眉眼很像,小家伙看上去很开心,明明是刚出生的婴儿,少年却觉得他正在对着自己笑。于是少年终于开始说话,由于长久的沉默,少年的声带已经像生锈的无法拼合的拉链,一个单词都无法完整地说出来,说出来的东西也怪腔怪调,声音嘶哑得像个七旬老人。少年的转变让老师和师母惊喜不已,感动得偷偷抹了眼泪。少年看在眼里,沉默着。

       少年再次完整说出的第一个单词是“鸣人”。他觉得自己的声带的震动稍稍顺畅了一些,但嗓音还是像一个苍老的男人。少年害怕自己的声音会吓到小鸣人,只是沉默地守在婴儿的身边,偶尔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鸣人小小的手上,然后鸣人会把他的手指握起来,冲他张开嘴露出似乎是笑的表情。鸣人似乎很喜欢他,即使是他偶尔发出那份沉重的嗓音也毫不害怕,少年将他抱起来的时候他甚至会伸出柔软的手放在少年脸上,少年的心里像是塞了一个棉花糖。他觉得自己逐渐会笑,冲着幼小的还崭新的鸣人,偶尔老师和师母不在,他就会对着鸣人说话,嗓音很不好听,但是鸣人还是把脸转向他,和老师一样的湛蓝眼睛单纯地望着他,似乎是想努力听懂却还是不明白。鸣人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少年时常这样与他相处。末了,少年会抱住这个小生命,轻轻地用不好听的嗓音说——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鸣人一岁的时候,少年决定回到学校。老师和师母自然是充满了惊喜和担忧,但是在看到少年毫不涣散的眼神就知道这是倔强的少年已经决定的事情。少年在老师的帮助下,凭借着天资聪颖,很快就将两年落下的功课补上,不必留级,回到原来的班级继续课程。水门也曾担心地问过少年要不要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少年却只是摇摇头。

       少年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整个班级加上他所属的年级都像烧开了的水一样,年幼的无知的言论排山倒海地覆向少年,水门无法应对这么多的学生的猜忌,只能尽量让学生们保持安静。而水门的努力丝毫没有让众人对少年的眼光和排挤变得温和一点,少年终究是被淹没在了流言之中。不仅仅是学生们,来接孩子的父母们也对少年指指点点,甚至退避三舍,仿佛这个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少年才是罪恶。甚至有一次,和少年一个班上的几个同学,下课的时候把少年围起来,他们死死地盯着少年的一头银发,脸上带着天真的神情。

       “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

       少年的手指慢慢收紧,这个问题终究是少年的死穴,即使是遥远的十八年过后这个问题他也依旧不明白。少年终究选择了沉默,不断有人围到少年身边起哄,为了满足他们孩子般的单纯的好奇心。

       那天,少年第一次对着一岁的鸣人,说出了“为什么只有我活着”这个问题,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的鸣人用那双已经能看出动人之处的蓝色眼睛看着他,突然伸出手,嘴里发着模糊的音节,少年看着他,明白了自己正在流泪。

       后来少年念完中学,几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人们在口中改变事实的样子。高中时期的少年更加沉默,被人孤立,在背后议论纷纷。留言说的太多仿佛就会变成现实。高中时代的无知是不同于孩童时期单纯的毫不避讳地发文的惩恶扬善,觉得自己做的不过是不待见人人都不待见的人,不过是给这个厚着脸皮活在世界上的人一点小小的教训,这是不可避免的值得发扬光大的善事,只要大家团结一致。于是少年在一群道德与善恶观念尚不完全的高中生中间,处境愈发危险。少年自己也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有更加过分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而他能做的无非是继续活着。

       终于在高中二年级末尾的一天,班里的几个领头羊在放学后堵住了教室的出口。其他的人似乎是都默认了那几个男生的做法,或是沉默或是露出期待的表情。少年沉默地站在教室中间,知道这一次是冲着自己来的。他眼中的毫无波澜让其他的人感到愤怒,他们走到他身边,在少年耳边一字一顿地说。

       “你有什么脸活着?”

       少年几年来这样的话已经听得足够多,男生的逼问并没有让他产生什么反应。他只是出神地望着前方的虚无,靠近他的男生并没有在他眼里形成景色。

       “成天戴着口罩就觉得别人看不见你的表情了吗?”

       女生的声音传来,义愤填膺,少年感受到了她对自己仍旧厚着脸皮活着的控诉和嫌恶。站在他身前的男生顺手就扯下了他的口罩,脸上有一种英勇的神气。少年的脸很久没有暴露在目光下,不适感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那一刻,前一秒似乎还要声讨少年的男生女生们似乎都愣住了,空气里有微弱的摒住呼吸的声音。少年的脸瘦削着,下颌的线条有种少年向成人过渡的柔软而分明,高挺的纯白的鼻子和苍白的薄唇极其适合,嘴唇左下方一颗清晰的痣印在白色的皮肤上,和那一头银发相衬,看起来清冷又妩媚。

       少年从没想过,有一天这张自己并不喜欢的脸竟然会帮了自己的忙。趁着所有人惊讶的瞬间,少年侧过身向教室门口走去,就要通过最后一道离开这里的障碍时,扯下他面罩的男生像是回过神来了一样赶回了他身前,用一种青春期男生可怕的力气掐着他的下颌骨,眼中有一种似乎是孩子本能的伤害欲,他用了一种极其嘲讽的语气。

       “所有人都死了,你凭什么活着?”

       少年的瞳孔来不及放大,身体就被一股凶狠的力气扔到了地上。地面的冰冷和灰尘让少年的心里发冷,眼神慢慢变得残忍。周围传来轻笑声,少年低着头,压抑着自己的心情。转眼间,身体又被拉了起来,只有一秒钟的时间,就又被摔倒了地上。人群里已经能听见清晰的笑声,带着由衷的快乐。不知不觉间,少年已经被摔在地上不知道多少次,衣服上也沾上灰尘。身边的孩子们像在跳舞,将少年瘦削的身体互相推搡着,最后扔向地面。

       “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啊?”为首的男生声音里带着笑。

       少年的眼睛越来越暗,涣散的黑暗逐渐聚集在一起。

       “你根本就是杀人犯吧!”

       “听说你是因为你的那两个朋友太拖你后腿了所以才......”

       领头的男生话没有说完,就被少年紧紧地握住了手腕。前一秒还在人群中间被推来推去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此刻已经站定,左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手腕, 男生觉得自己稍微动一下就能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怔怔地看着少年,那双眼睛里沉满了晶莹的黑暗,让老成的少年看起来有了几分孩子气,但其中的残忍与冷酷足以让人背后发凉。少年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一瞬间所有人的人都停止了生息,等待着少年的下一步动作。

       而少年最终只是在那种眼神里,放开了男生的手,走出了教室。少年快速地穿过校园,看到老师在大门等他。走上前,安静地扯了扯老师的衣袖。

       水门转过头,第一眼就看到了少年身上的灰尘,一直戴着的口罩也不见了,苍白瘦削的下颌上有红肿的印记,隐隐发着青紫。水门皱着眉头,想要回教室去,却被少年拉住了手。少年面无表情摇了摇头,眼里的黑暗依旧清晰可见。

       回去的时候,水门一直牵着少年的手。冰凉的,似乎已经没有力气的手。

       “老师,我应该活下来吗?”

       水门忍住不去看少年的表情,在心中努力地组织语言。

       “这个老师也不知道,要你自己继续活下去才会有答案。”

       “如果,我活到了最后还是不找不到答案呢?会不会我这一辈子都再也不会有好事情了呢......”

       水门最后没有给出回答,这是无解的问题。他有时也会想,让少年活下来是不是也是一种同样的残忍。作为老师,以及亲人,少年的幸存毫无疑问是让他觉得幸运和感动的。而对于少年,在朋友的陨落之后自己的幸存会不会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残忍呢。而水门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让少年放弃生命这样的话,只能在那时紧紧地握住少年冰冷的手。

       日复一日,少年逐渐长大,念完高中,念完大学,被老师推荐去当地大学当了一名讲师。少年起初听到老师对他的安排,满心都是对自己担任老师的怀疑,不知道自己能够教学生们一些什么。而老师和老师以前的前辈都对他充满信心,认为他会成为一名好的老师。

       少年真正成为一名教师的那年,鸣人已经十一岁。和向来成绩优异的老师不同,鸣人对学习一窍不通,成绩低得可怕,开朗这点倒是很好地遗传了师母,温柔的秉性也很好地继承了双亲。所以,少年在工作和学习之余总是要抽出大把的时间给鸣人补功课,虽然过不了多久总是能够看到鸣人的睡脸和百无聊赖的样子。

       “卡卡西哥哥,这个太难了啊......”

  “叫老师。”

  少年和鸣人都在渐渐长大,少年已经变成年轻的老师,鸣人也已经是开始为了功课头疼的学生。少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对着鸣人说话,只是在鸣人睡着的时候沉默地为他披上衣服,然后坐在一边出神。

       少年知道,即使时间过去这么久,即使他已经和自己的老师一样成为了教师,那些贯穿他少年时期的东西也丝毫不会停止。第一天来到办公室时,其他人的异样目光。没过几天书桌抽屉里就出现的写着“你不配当老师”的字条,和听人说起少年的容貌之后抱着好玩的心理塞进来的糖果,以及教科书扉页的划痕,逐渐在学生们中间传开的流言蜚语,直到那位同样是白发的总是一脸严肃的校长严令禁止这样的传言,但其实毫无用处,没有人能管得住别人的嘴,更何况人们只是拿来当作枯燥生活中的小小娱乐,理由正当,无法反驳。

       于是少年学会忍受,其他人的目光不去看,抽屉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去打开检阅,教材被划得不成样子就不用,把内容都记下来依旧能讲课,在全校传开的流言就逼着自己不去听。

       少年总是沉默着,连日记都不曾写过。只是在几乎变成的日常的排挤中,在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时间太长,他连自己为什么还在活着都不再想去追究。

       “我等待着你被我唤醒,然后带我去天堂。”

       这是少年十八年来的秘密。不是年少经历的灾难被扭曲了的真相,不是被人们诽谤下的少年的破碎的心,而是少年十八年来的执念。明知道自己的朋友已经死了却还是希望见到他们,被他们带走的执念。少年从未忘记,无法忘记,衷心地期盼着他的朋友们来接他走的那一天。鸣人是他生命中新的还在生长的生命,而他自己只是一棵不会再继续伸展的枯死的树。应该活下来改变这个世界的是新的孩子们,而不是他这样的人。于是少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心底呼唤着那位在十三岁时就已经死去的睡美人,就这样呼唤了十八年。

       当卡卡西收拾好东西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已经是夜晚。一手捧着从学校带回来的物件,困难地伸出一只空着的手开门。房间里有种隐秘的温暖的气息,卡卡西放下东西,走进卧室。

       早上还放在书桌上的暗淡了的花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崭新的温柔的蓝色花朵,以及花朵下方垫着的一封信。卡卡西拿起信,手指冰凉地拆开,把信纸拿出来,上面的内容让他怔在原地。

       “笨蛋卡卡西。

       “我已经回来两天,却没有想好见面跟你说些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还会出现这件事,于是我决定先写信告诉你。

       “十八年前的事情,你走后,我们被转移了,那几个人带着我们去了别的地方,大概是与邻市的边界地区。我当时只能希望你能顺利逃走,希望琳能挺过去。然而地点被转移之后我就知道我们已经几乎没有希望逃走,准备接受一切的时候,有一个人救了我。他对我说这些人本来应该是他负责逮捕的,却没能在他们跑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及时追上来。他的名字叫斑,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我的一位亲戚。我被救下,虽然脸有些损坏但还是活了下来。但是琳没有我这样幸运。

       “斑带我去国外治疗,我浑身像碎了一样无法动弹。很长时间我每天都只能不停地复健,斑虽然脾气不好,但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康复之后也从他那里学了一些身手。这些年里我对斑说我要回来见你和老师,他对我说我这样的身体什么做不了,先恢复好再说。直到今年,斑带我回到了国内,就是当年救下我的那座城市,就在我们长大的地方的旁边。斑有个很好的朋友,那个朋友的弟弟是你在的大学的校长,我经常向他打听你的事。

       “不用想也知道你这些年来一定过得很不容易。抱歉我连告诉你我还活着都没做到。斑和他的朋友打算在隔壁的城市定居了,于是我让他们把你也带过来,我这两天就是来接你的,但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这样过了十八年。

       卡卡西在看到落款的一瞬间,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了下来。那个名字他已经呼唤了十八年,他已经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一直在沉睡的人,他知道他的十八年来都不曾放弃的执念得到了回应。于是他放下信,在另一边的窗口,看到一个黑头发的男人站着的身影。他跑了出去。

       九月的夜晚已经开始变凉,鲜艳的世界开始慢慢缩回了头。短短的几步路却像是十八年前漫长的逃亡,卡卡西的头发被秋风吹散,宛如十八年前拼命奔跑的少年。

       男人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卡卡西停下了脚步,男人转过身来,看到卡卡西眼睛下方还未完全干涸的泪痕。

       男人挠挠脸,不太好意思。

       “花,还喜欢吗?“

       相似的身高让卡卡西能够清楚地看见对面的人明亮的黑色眼睛,男人右脸上的伤疤让卡卡西觉得心痛。

       “那个,我是来接你的。你准备好了吗?”男人看卡卡西不说话,摸了摸后脑勺。

       “带土。”

       被叫作带土的男人稍稍吃了一惊,放下手,直视着对面的卡卡西的眼睛。

       “我早就准备好了。”

       带土似乎是明白了他话中微妙的意义,稍微走近了些,微笑着。

  “生日快乐,卡卡西。”

  对面的卡卡西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熟悉的弧度。他用着像极了银发少年,却带着成年卡卡西隐藏不住的温柔语气,对带土说——

  “礼物呢?”

  带土看着他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觉得自己鼻子也酸得不行。

  “跟我走的车票。要不要?”

  红着眼眶等待着回答的带土,觉得自己突然被一个白色的物体抱住,卡卡西的银发蹭在他右耳和受过伤的右脸上,从自己耳后传来一句颤抖的“嗯”。

  “卡卡西,”带土伸出手臂,轻轻环住卡卡西的背,另一只手摸着他的银发,“以后多给我讲一些你的事情吧。”

  短暂的几秒钟的拥抱后,带土轻柔地拍着卡卡西的背,仿佛听到了小时候的卡卡西的声音。

  “好。”  

        

   完




终于赶上了,这篇文最开始只是因为十一号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低落的卡卡西,垂眼沉默的样子。于是决定花几天时间把这个脑洞写出来给卡卡西当生贺,由于时间实在是紧张,我承认有很多的不妥当。

可能会码个小番外(甜饼)。

赶上了六代目的生日还是非常开心。

六代目真是我喜欢过最久的人,对别人的喜欢断断续续时浅时深,唯独对他的爱多年来持久不变。

我相信既然他们都比你离开的更早一些,那么一定有人在等你。

六代目生日快乐,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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